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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的采访之旅始于南非金山大学,关于如何在非洲做调查报道的三天培训。

第一课,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做好伪装。很多南非人对津巴布韦人相对都比较警惕,因为他们认为很多社会治安问题都来自津巴布韦黑人移民或者打工者。我们来到津巴布韦的长途汽车站,就像中国某个边远小镇的集散地,门口围着一群兜售各种盗版光碟,日常用品的人,卖得最多的是津巴布韦传统音乐,提着的各种小商品,怎么看都像产自中国,尤其是那满大街的经典编织袋,还有那种快立相的快速照相服务。各种喧嚣,挤车的,爬车的,运货的。

正赶上一班长途车到达,车站门口提供各种服务的兜售者都一哄而上,我们立马都拿起了相机。我也正拿着手机一顿狂拍,这时,一个黑女人提着她的“货”走过来悄悄提醒,把手机收好,否则容易被抢,我警惕的把手机往背后的书包里放,她又指着我的手说,“不,这样更容易被抢,你最好放在你的Bra里。”我才想起看到不少南非本地女人都用胸夹着手机,原以为是一种时尚,没想到原来是一种自我保护。不过自己低头看看,想想,还是算了。感激地望了望她。

金山大学是南非最好的大学之一,我们住在金山大学附近,这里是南非约堡著名的黑人区,也靠近老约堡城中心。出行时,每个人都要叮嘱一遍安全守则。

但采访最重要的还不是安全,而是破除非洲人对中国的偏见,及中国人对非洲的偏见,传递更全面真实的声音。一路上经历了各路黑人热情的打招呼,交谈,但他们对中国的认识却真的少得可怜。三天培训还特意为“中国问题”开设了占据整个下午的专场,也是唯一一个以国家问题为主题的议程。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从没到过中国的非洲记者如此激烈地讨论中国,在一些非洲国家的记者看来,中国甚至正在成为非洲新的经济殖民者,他们的意见也许正占据着当地的舆论主流,这让我想起了同事在赞比亚正在采访的那起激烈的劳资纠纷。

今天下午的讨论显然仍不过瘾,现在,夜幕已浓,在酒店房间外的露台上,五个非洲记者已为中国问题炒得面红耳赤,倒上一瓶红酒,一整瓶已殆尽。我的房间恰巧靠露台,于是被他们邀请踏出门在露台上参与了一阵讨论,可看起来有没完没了之势,我录了一小段视频便逃离了,以为他们就此结束讨论,但等我进了房间,仍听到他们在门外激烈的争吵,而且又有了新的人正在加入。而这在下午的圆桌讨论上就发生过一幕,南非黑人记者猛烈地抨击中国。犹如多年前在中国,很多从没去过美国的中国人,聚在一起讨论遥远的美国的场景。而且很快,他们形成了反华和挺华的两派。

 “他们的发展只是因为便宜,通过窃取其他国家的创意,侵犯知识产权”“他们提供便宜的技术,选择权在你,你没用到吗?”

“明明是加纳品牌的产品,还在运输途中,产自中国的同样产品已经卖到加纳了!”“中国需要盗加纳的品牌?”

“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关键是他们便宜的劳动力”“你们国家的劳动力,难道不是更便宜?”

“他们是很勤劳,但他们更聪明,他们的聪明在于知道怎么赚走我们的钱”“是我们太懒了”

“中国抢走了资源,提高了这里的犯罪率,赚走了我们的钱,却不知道钱去了哪里”“这些都是非洲政府的问题,不是中国的问题”

“中国制造了大量的人口,十多亿,我们南苏丹才700万”。“那是历史问题,他们现在只能生一个孩子,而你家就有七个孩子”。

…………

 

结束三天的培训,我们将去非洲不同国家继续采访之旅,同行的非洲记者不断告诉我一个现实,如果南非是你到达非洲的第一站,或者你只到了南非,那么你其实并没有真正到非洲,因为南非已经无法代表非洲。无论从经济发展程度上,还是政治开明程度,南非作为一个中等经济发达国家,都已经远远把其他非洲国家抛到了后面。

在问了更多本地人的收入和支出之后,我实在无法产生更多的优越感,除了中国更宏大的基础设施建设,更多林立的高楼,我们的腰包和幸福感真的比人家瘪了太多。

   我更难想象,中国的新闻学院能邀请全球的调查记者到中国来做调查,而且无需在当地政府做任何注册与备案,只要你要求,还为你办签证和联系采访提供各种便利。新闻自由,被标注在了金山大学新闻学院的办学精神中。新闻学院的课表里没有任何“xx新闻观”,课程表里最显眼的是教授名单,大多来自业界转型,已在业内有所影响力。教授名字似乎比课程名称本身更受到关注。

  一个在南非中国企业的管理者则说,非洲媒体不好,最大的缺点是,不受政府控制,都被西方搞媒体的控制了,专揭我们的短。

  有中国记者提出,非洲对中国的理解,正如中国对非洲的理解多来自西方媒体的报道,彼此都缺少这样直接深入采访和交谈的机会。

  金山大学新闻学院调查报道项目组计划,明年该调查记者项目能派几个非洲记者到中国去调查,明年初负责人也准备跑一趟中国沟通推动这事。只能说,祝她们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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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何娟

赵何娟

42篇文章 11年前更新

      财新记者。沙漠里寻找森林,时而静静地,时而火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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